手中的龙头拐杖发出沉闷的一记响声,太后颤颤巍巍地从座上起身:“好,皇上不说,那就哀家来说!这五年来,哀家睁一眼闭一眼,看着你一心扑向朝政,冷淡后宫。本想着,最多一年两年,皇帝你就会回心转意,不曾想,是哀家错了!颖氏走了,你的心跟着一起走了。最初那两年,你不曾踏进后宫一步,就是现在,你每月去后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,不是去坤宁宫,就是去翊坤宫,敬事房的牌子积了五年的灰,这些年,你宠爱一个影子,一个替身,哀家没有意见。可这些年,且不说皇后,哪怕受宠的慧贵妃,她的肚子可曾有半分动静?

    太后字里行间不见饶人的态度,她拄着拐杖站在上方,看着自己的儿子跟着站起来,一张脸看上去熟悉又陌生,安安静静地听着太后所言,神色愈来愈难看。

    太后不顾皇上的神色,继续道:“你为着一个女人,冷淡后宫;颖氏死了多少年,皇上若想深情,哀家不拦着你,可皇上可别忘记了,自己是一国之君,天下之主!”

    “你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,可如今,哀家竟是看不懂你!整整五年,偌大的皇宫,不曾有一位宫妃受孕,你身为皇上,不为着绵延皇家子嗣就罢了,先帝为阿泽亲赐的婚事,你因着颖氏的缘故拖着,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心甘情愿要与阿泽共度一生,你竟然还要从长计议?!

    “阿泽是你的亲生儿子,更是哀家的皇长孙!你作为一个父亲,你不心疼他,可哀家心疼!皇后并非阿泽生母,这十三年来对阿泽无不尽心,可皇帝,这期间,你都做了什么?

    “你什么都没做!”太后停滞了少顷,继而高声道,“哀家顾及你,五年来不曾去见孙儿一面,皇帝可知道,这五年,哀家的心里有多疼?哀家的孙儿没了母亲,断了双腿,他已经是个废人了,你还要阿泽如何?皇帝你说说,谁家的父母做成你这样,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无所有,当父亲的竟然还要阻碍儿子的终身大事!”

    只要裴泽无事,太后可以一直睁一眼闭一眼,可一想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孙子是如今这般模样,太后悔恨交加,痛上加痛。

    她一直看着皇上,看着他沉默不语,看着他眉宇间的沉痛之色,思及过往种种,太后咬了咬唇,拐杖复是一记响声:“阿泽今年二十有一,府里可有一个贴身伺候的人?别说是侍妾,他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!先帝亲赐的婚事被你无端给了铭儿,哀家不怪你,可如今,是顾家姑娘心甘情愿要嫁给阿泽,你身为他的亲生父亲,难道没有半分恻隐之心?他如今什么都没有了,哀家只想自己的孙儿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。皇帝,你难道就这样狠心,看着阿泽孤独终老,到死,身边都没个可以陪伴的人吗?!

    “皇帝,哀家倒真想知道,你的心,是不是铁石心肠!”

    一字一句,每一字落在心上,都是一刀,每一句刻在心上,都是钻心的痛。太后两眼含泪说完这些,一想起坐在轮椅上的长孙,想起颖氏的托付,太后忍不住捶胸顿足。此刻,她已然不是太后,而是个心系孙辈的祖母罢了。

    皇上一字不落地听完,颤颤巍巍地抬手,夹杂着显而易见的颤音,道:“母后,儿,错了!”

    “阿泽是儿的嫡长子,儿又如何舍得他孤独此生!儿只是,阿泽他,生得太像年年,儿一见到他,就想起年年,儿是怕睹物思人,才五年不敢见他,可在儿的心里,阿泽他,自始至终,都是儿的孩子!”

    年年是颖氏的闺名,想起颖氏,皇上心中又是一痛。

    看着皇上一脸自责的模样,太后心中挣扎了几分,最终做了妥协,语气软了少许:“这五年,你虽面上不曾关心过阿泽一句,可哀家知道,你心里一直有他!皇后也知道,所以,你不愿做的事,皇后替你做了。这些年,她私下替你照料离王府,不曾有半句怨言。”

    这些年来,皇上表面上对裴泽不管不问,但心上时常挂念,顾皇后知道皇上的心思,暗暗派人照拂离王府,吃穿用度无一不用心,府中上下侍奉的婆子,小厮,侍卫,都是顾皇后挑了遍,暗暗送进府里的。

    离王府这几年出了不少命案,事关皇家颜面,顾皇后在背后不少安抚无端死去的家人,甚至让他们脱了贱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