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女修最终陨落之时,众人只觉释怀,却并无快意。

    她本该顺利飞升的,毕竟那一方小小的乾坤袋中堪称囊尽天下至宝。诸门众派的神丹神符,灵材灵草,应有尽有,皆是被一片真心捧至她身前。若她愿意,便是随便从凡间提来个无知竖子,那女修也能弹指之间能为其洗髓伐脉、灌灵飞升。

    “我倦了。”

    那女修最后歪坐在树下,衣衫散乱,姿态恣意浪荡,神色却悲悯端方。水红色的薄衫堪堪挂在肩头,入眼是一片潋滟春光,她指尖蔻丹明艳,手中却拈了朵千瓣荼靡,纯白若雪。

    顾蔚见她缓缓开口,一字一句认真问道:“你若是守一大道,我便是万千情劫。佛子果敢明正,是割肉喂鹰以身饲虎之辈、是炼化肉身普度世间大自在之者。而今,为何不敢度我?”

    “若不度我,缘何回顾。”

    “若不度我,缘何悲悯。”

    “若不度我,缘何垂泪。”

    那女修皮相极好,骨肉匀停,同其他合欢道修者一般,额上合欢花钿妖冶如血,足足九瓣,已修至大乘。她姿容不过二八年华,眼神却如迟暮老妪一般疲惫漠然。

    那女修的每一个字都有如重锤,生生地砸在顾蔚心头,他口中低诵着佛号,嘴里却渐渐涌起腥涩锈味。

    “因为你不是佛子,你只是个懦夫,顾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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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年天灾大旱,颗粒无收,流民四起。她才不足十岁,却木然地跟着大批灾民在灼热的旷野中缓慢穿行。身旁是个四口之家,她磕磕绊绊地混于其中,只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是落单者。

    但这种拙劣的独角戏,在众人易子而食时被轻易戳穿。她麻木地被一群疯狂的人按在地上,脸颊重重地压进滚烫的沙砾里,他们举起硕大的石头,想砸碎她的头颅分而食之。

    便是这个时候,众人忽然顿住了。天空乌云积压,忽地便下起暴雨,她抬头,便看到一行三个人影,衣不染尘。那便是顾蔚与上一任的佛子,和他的道侣。

    她拼尽全力抬起头时,顾蔚正转身垂首,面色悲悯,颊侧有泪,与她视线撞了个正着。